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内心的寂静 亨利•卡蒂埃布列松人像摄影作品集

  • 产品名称:内心的寂静
  • 是否是套装:否
  • 书名:内心的寂静
  • 定价:89.00元
  • 出版社名称:北京美术摄影出版社
  • 出版时间:2013年5月
  • 作者:无
  • 开本:16开
  • 书名:内心的寂静

  亨利·卡蒂埃-布列松首部人像摄影作品精华!通过“内心的寂静”将人像变成永恒的灵魂。

 

  •    本书是首部研究整理亨利·卡蒂埃-布列松基金会永久藏品的著作。
  •    作品均为基金会举办展览甄选出的卡蒂埃-布列松全部人像作品中的精华。
  •    全书97幅人像作品贯穿了卡蒂埃-布列松摄影生涯中的70年。
  •    书中除大量卡蒂埃-布列松知名的人像作品,还有众多从未公开出版过的珍贵名人影像。
  •    亨利·卡蒂埃-布列松基金会理事阿格尼丝·塞壬及法国著名哲学家让·吕克-南希为本书作序及撰写导言。

 

  作者简介

 

阿格尼丝·赛壬(Agnès Sire)现任亨利·卡蒂埃-布列松基金会理事。

 

让-吕克·南希(Jean-Luc Nancy)生于(咨询特价)年,(咨询特价)年起任法国国立斯特拉斯堡大学哲学系教授。他曾受邀到全球多所院校讲学,先后去过柏林、圣地亚哥和伯克利。让-吕克·南希的主要著作包括《非功效的共通体》(The Inoperative Community)、《缪斯》(The Muses(咨询特价)年)、《世界的意义》The Sense of the World(咨询特价)年)、《独一复多的存在》BeingSingular Plural(咨询特价)年)和研究黑格尔的《思辨的评论》The Speculative Remark: One of Hegel’s Bons Mots(咨询特价)年)。

 

  •   编辑推荐

 

亨利·卡蒂埃-布列松可以说是20世纪最杰出且极具影响力的人像摄影师,他所拍摄的人像大多获得盛誉,并成为其代表作。首次出版发行的这套犹如建筑一般雄伟的收藏,涵盖了这位20世纪最伟大的摄影师摄影生涯中70年的97幅人像作品。翻开书页,一幅卡蒂埃-布列松的自画像草图及一段手写稿作为本书的开场白,迅速引领读者进入摄影师为我们带来的“内心”世界。

书中不仅珍藏了世界上众多知名领袖、艺术家、社会名流以及寻常人物的图片,还收录有大量卡蒂埃-布列松家喻户晓的名作以及一些极为不常见的影像——让-保罗·萨特和菲尔南德·普永一起站在巴黎艺术大桥边的场景;坐在长凳上的年轻的杜鲁门·卡波特被一大丛绿植所围绕。同时,书中还有若干幅此前从未公开出版过的作品,包括胡安·米罗、苏珊·桑塔格以及弗朗西斯·培根。其中一些图像定格了人物彼时的状态:卡尔·荣格吸着他的烟斗;威廉·福克纳卷起他的衬衫袖子而狗儿追随在他的身后。而另外一些则揭示了那些熟悉的人物不为人知的一面:马丁·路德·金在他杂乱的书桌上一只手握着钢笔陷入沉思。

入选本书的照片每一张都是亨利·卡蒂埃-布列松拍摄手法的一种体现,极好地诠释了他为了与他的作品沟通而作出的不懈努力。这些照片如同一幅幅伟大的画作,一次又一次地邀请我们进入其中。卡蒂埃-布列松抽离出事物的表象,将古典绘画中严谨的构图方法融合其中,用手中那台传奇徕卡相机直接捕捉到人物的内心深处。正如书中所言,“我们此次展出卡蒂埃-布列松拍摄的肖像,展出他遇到的这些人物,是对这位天才摄影师的又一次致敬,更重要的是展现他人格的多面性,如田野上空萤火虫般幽幽闪动的光芒。因为这些肖像凝视的目光,那些与观者对视的目光都投向同一个人——亨利·卡蒂埃-布列松。”

 

  •   内容提要

 

亨利·卡蒂埃-布列松被公认为20世纪最有影响力的摄影师之一,他的人像摄影作品影响了无数后继的摄影人。卡蒂埃-布列松用生命中超过50年的时间记录并拍摄下了那个年代众多极富声望的社会名流,但也有许多平凡的小人物,因为某个明显不同于常人的特质而成为他的“猎物”。

本书首次出版发行重现了在巴黎举办的亨利·卡蒂埃-布列松基金会的展览。97幅人像作品贯穿了卡蒂埃-布列松摄影生涯中的70年,书中不仅收录了卡蒂埃-布列松一生的经典之作,同时还有大量从未公开出版过的珍贵名人影像:埃兹拉·庞德、安德烈·布勒东、马丁·路德·金、马塞尔·杜尚、塞缪尔·贝克特、杜鲁门·卡波特、苏珊·桑塔格、卡尔·荣格、威廉·福克纳、玛丽莲·梦露以及亨利·马蒂斯等。

书中的97幅照片每一幅都充分体现了卡蒂埃-布列松在拍摄瞬间试图表达的想法: “我在寻找一种内心的寂静,我试图去展示人物的个性而非外在。”他的影像再次浮现于此——朴实而平静自然——也正因如此,亨利·卡蒂埃-布列松“决定性瞬间”的美学观念再次在书中得到印证。

 

  •   精彩文摘

 

观者与肖像中的人物相互对视,面对彼此注视的目光,双方会作何反应?哪一方在给予又是哪一方在汲取?当你意识到目光的另一端是个与我们相似的、被特定视角永恒凝固的灵魂,你还能不为所动,装作视而不见吗?

“面对镜头的时候,我既是想象中的自己,又是期望他人看到的自己;既是摄影师眼中的自己,又是为他所用的艺术展品。”9在罗兰·巴特笔下,曾有一些演员对于摆拍做出这样的详细分析。卡蒂埃-布列松不喜欢为演员拍照,他认为演员“太专业,能够迅速进入拍摄状态”。只有玛丽莲·梦露(见第145页)等少数几位演员博得了卡蒂埃-布列松的青睐,在他的镜头前不自觉地展现出真我。伊莎贝尔·休伯特(见第91页)曾这样回忆道:“我发现他看到了一些我自己没有意识到的东西……他能抓拍每一帧的动作,所以说他所热衷的快拍方式是对的。”10

光速是所有摄影师梦寐以求的境界。至少对卡蒂埃-布列松而言,“人像作品像是一次礼节性的访问,时间大约1520分钟。再久一点就会搅扰到主人,让人感觉像是有只蚊子在耳边飞,随时都有被叮咬的危险。”11对于那些卡蒂埃-布列松正准备拍的人,对于那些如临大敌、焦躁地等待着快门按下那一刻,却奇怪地发现摄影师根本什么都没做的拍摄对象,他总是大声对他们说:“我早就拍完了!”

 

无论是什么在面前注视(“regard”,此一词含义较多,在这里更加偏重“注目某一物体的感觉”这一解释,笔者按)着我们,它关注着我们,看透我们的内心,与我们产生了某些关联—它就是我们的情感。我们陷入了一种将各种含义融为一体的拍摄方式—礼帽、裁纸刀,甚至马丁·路德·金下巴上的胡须和梦露身边那只狗的项圈都不例外。

般般种种皆有意义,皆触动着我们的感官——这种触动潜移默化地作用于我们的眼睛。画面中的人物因为卡蒂埃-布列松而有了腔调,焕发出光彩,展现出独特的魅力。他们的肖像带着一种风格、一种气质、一种体态、一种精神和情绪、一种魅力、一种选择、一束目光和一份眷顾—一份亨利·卡蒂埃-布列松赠予他们的眷顾。

他们接受了这份眷顾,使这份眷顾成为唯一的可能——这些男士和女士往往被误认为是“模特儿”,或是卡蒂埃-布列松的拍摄主体。(这二者不需要得到卡蒂埃-布列松的眷顾便可以存在。)他们吸引着卡蒂埃-布列松的目光,他们的神秘色彩,他们明亮而沉默的灵魂让卡蒂埃-布列松为之神往,甚至不惜全身心付出,追随他们的灵魂。他并不知道,也永远无法得知这一情景将何时到来,又在哪里上演,但他并没有停止对这一时刻的幻象和思虑。这份赠予、这种特质和必然性都从这一刻开始成为现实,它们从来不为自己的存在做出解释,因为理由存在于另一方,存在于属于他们自己的画面中。每个细节,每处阴影,每个在明亮的光线中直面我们的目光在注视我们的同时也在汲取—这种汲取或许才是这份赠予的真谛。

 

  •   媒体评论

 

“这些技巧精湛的摄影作品构图之精细近乎古典绘画,让我们难以看到快门按下那一瞬间的自然天成。”

   ——《出版商周刊》(Publishers Weekly

 

“姿势所反映的莫过于一个瞬间静止的动作——但一旦记录在胶片上,便因此成为了永恒。”——《华尔街日报》杂志(The Wall Street Journal

 

“具有“决定性瞬间”摄影理念的大师都有捕捉肖像摄影情境核心的能力。”

——Black and White杂志(Black and White

 

“亨利·卡蒂埃-布列松在尝试解开一个谜——一个有关摄影,有关某天偶然成为他拍摄对象的人,甚至有关人与人之间相互关系本身的谜。”

——Photo-Eye杂志

 

“强烈推荐给所有的图书馆!”

——《图书馆》杂志(Library Journal

 

  •   

 

寂静

 

这是我们首次专为基金会举办展览,为了筹备这次展览,我们重新整理了亨利·卡蒂埃-布列松全部的人像作品,甄选其中精华,以备展出。

分类工作无限漫长,但对我们而言却是个好机会,这种似乎看不到尽头的浏览,让我们对卡蒂埃-布列松的作品有了更全面的了解。

为什么?人像摄影作品,特别是亨利·卡蒂埃-布列松所拍摄的这些,即使在画廊昏暗的灯光下也能如此夺目,这究竟是为什么?

是那些缺席的、被观看的灵魂,是他们的静默在发光。

这些肖像无需装点,也不愿被品头论足—这与杂志大片急于成为八卦焦点的热情大为不同。

最终,正所谓“肖像的凝视”—被法国哲学家让-吕克·南希用作其著作名称,这一概念借用让-吕克·南希的简单表述应该是这样的:“因此,真正的肖像画是……这样一种表达,其中的人物主体不需要动作,甚至不需要作任何表情,那些只会让人物本身光彩尽失。”1

亨利·卡蒂埃-布列松喜欢抓拍,由此减少自己对拍摄主体的影响。他想尽办法让拍摄迅速精准,让拍摄者感觉如同“被蚊子叮了一下”2。由此看来,卡蒂埃-布列松应该很乐于被让-吕克·南希用作讨论的范例。

20世纪70年代初期,为了重新投入他曾经热爱的绘画事业,卡蒂埃-布列松放弃了新闻摄影。但他人像作品的创作却从来未间断过:这种“面对面”的对话3不会停止,而他让镜头中的每一个人物“脱去外衣”,本色出演的热情也不会减退。

当战争接近尾声,短暂逃离摄影的卡蒂埃-布列松却因其对绘画的热爱进入了另一个层次,跨入了摄影艺术家的行列。法国阿尔萨斯的出版商皮埃尔·博朗(Pierre Braun)聘请他做摄影师。卡蒂埃-布列松因此有幸多次拜访了亨利·马蒂斯(见第135页)、皮埃尔·博纳尔(见第153页)、乔治·布拉克(见第149页)和其他多位艺术大师。“我见到马蒂斯时,他窝在角落里一动不动。我们没有交谈,仿佛我们彼此都不存在似的。”4

过了一段时间,卡蒂埃-布列松开始接受一些美国知名期刊的委托—《时尚芭莎》(Harper’s Bazaar)、Vogue、《生活》杂志(Life)—拍摄社会名流。他对于文学、艺术、科学研究的兴趣,以及他对人类的无限好奇驱使他不断拜访拍摄各界名流,为他们拍照。

然而,卡蒂埃-布列松成功的关键其实在于其毫不张扬的、精准的判断力—在拍摄对象受到干扰前,静静地按动快门。

因此,卡蒂埃-布列松的人像作品自然生动,含蓄内敛,最大限度地避免摆拍。“我要找的首先是一种内心的寂静。我一直在尝试让作品超越表达层面,折射出人物的个性。”5每当谈到这一话题,卡蒂埃-布列松总是喜欢用他与居里夫妇(见第45页)的会面举例子:“我叩响门环,有人来应门。我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按下快门,拍下自己看到的第一个情景,然后才和开门的人打招呼—这样做其实非常不礼貌。”有时,他也会用与埃兹拉·庞德(见第53页)在威尼斯碰面时的情景举例,他们的会面除了一阵“似乎长达数小时的”沉默外再无其他。杜鲁门·卡波特(见第121页)将卡蒂埃-布列松表述成“一只疯狂的蜻蜓……徕卡相机像是长在他眼睛上了……他身体里充满了愉悦的张力以及如信仰一般的热忱,这一切驱使他不停地咔嚓咔嚓按动快门”。

居里夫妇、埃兹拉·庞德和杜鲁门·卡波特—卡蒂埃-布列松这只“蜻蜓”在眨眼间捕捉到了他们永恒的目光,创造出这三组堪称典范的肖像作品,三组举足轻重的形象。

但那些“猎物”,那些被拍摄的人物会作何感受呢?感到荣幸?煎熬?为名望所困扰?感觉像是被“急速绑架”了?或是像罗兰·巴特在《明室—摄影纵横谈》(Camera Lucida: Reflections on Photography)一书中描写的:“唉,我认为摄影注定要表达某种意义:我找不到自己本真的样子,也没人能帮我找到这个真我。”6

我们或许可以从卡蒂埃-布列松的一些颇有预见性的文字中找到答案,他在《决定性瞬间》(The Decisive Moment)一书的自序中写道:“相比那些矫揉造作的人像作品,我绝对更欣赏照相馆橱窗上一排排一列列的护照相片。这些证件照上的面孔仿佛一种自问自答,而且答案却显而易见,毋庸置疑—对于我一直在摸索的诗化的身份识别法,这种证件照也算是一种替代形式。”7

亨利·卡蒂埃-布列松自己不喜欢照相这一点似乎人尽皆知。他或许认为有意识地被拍摄是一种虚伪,这一点和罗兰·巴特的看法很像(见第77页):“但我还是经常(对我来说实在是太经常了)在有意识的情况下被人拍照。现在,我一旦发觉自己被相机盯上了,全身就开始不自在:潜意识命令我开始‘摆姿势’,我的身体仿佛瞬间变成了另一个人。照片还没拍,我自己先僵成了一幅肖像画。”8

卡蒂埃-布列松可能对变成一幅“照片”也没什么兴趣。但他画自画像(见第4页)时倒是一本正经的,目光冷峻深邃,完全不见一点“视觉享乐主义者”的影子。

这也是刻意摆出来的吗?难道这就是他的“本来面目”?难道他于晚年完成的那幅自画像(见第10页)中,令人难以捉摸的阴影、柏拉图式的幻觉以及轮廓,才是他最本真的表达?

观者与肖像中的人物相互对视,面对彼此注视的目光,双方会作何反应?哪一方在给予又是哪一方在汲取?当你意识到目光的另一端是个与我们相似的、被特定视角永恒凝固的灵魂,你还能不为所动,装作视而不见吗?

“面对镜头的时候,我既是想象中的自己,又是期望他人看到的自己;既是摄影师眼中的自己,又是为他所用的艺术展品。”9在罗兰·巴特笔下,曾有一些演员对于摆拍做出这样的详细分析。卡蒂埃-布列松不喜欢为演员拍照,他认为演员“太专业,能够迅速进入拍摄状态”。只有玛丽莲·梦露(见第145页)等少数几位演员博得了卡蒂埃-布列松的青睐,在他的镜头前不自觉地展现出真我。伊莎贝尔·休伯特(见第91页)曾这样回忆道:“我发现他看到了一些我自己没有意识到的东西……他能抓拍每一帧的动作,所以说他所热衷的快拍方式是对的。”10

光速是所有摄影师梦寐以求的境界。至少对卡蒂埃-布列松而言,“人像作品像是一次礼节性的访问,时间大约1520分钟。再久一点就会搅扰到主人,让人感觉像是有只蚊子在耳边飞,随时都有被叮咬的危险。”11对于那些卡蒂埃-布列松正准备拍的人,对于那些如临大敌、焦躁地等待着快门按下那一刻,却奇怪地发现摄影师根本什么都没做的拍摄对象,他总是大声对他们说:“我早就拍完了!”

“每个肖像都是一幅自画像”这个观点早已不新鲜了—画家一般都会这么认为,而卡蒂埃-布列松所实践的拍摄方式无疑体现了他非常自我的世界观:他不需要去证明什么,对于“客观真理根本是子虚乌有”这一点他也深有体会。他只是把摄影当作“私人日记”或写生的手段,从来当自己是新闻记者。

因此,我们此次展出卡蒂埃-布列松拍摄的肖像,展出他遇到的这些人物,是对这位天才摄影师的又一次致敬,更重要的是展现他人格的多面性,如田野上空萤火虫般幽幽闪动的光芒。因为这些肖像凝视的目光,那些与观者对视的目光都投向同一个人—亨利·卡蒂埃-布列松。

 

阿格尼丝·赛壬(Agnès Sire)  

馆长  

  

 

目光的眷顾

 

1

 

他注视着他们。

亨利·卡蒂埃-布列松静静地注视着他镜头中的人物,永远地定格了他们的影像。卡蒂埃-布列松为他们拍摄的照片,不仅是现代摄影的一种实践,也将这些人物肖像化,只留下外化的内心:无论从哪种意义上来说,这都是一个揭示真相的过程。描画内心,进而揭开摆在我们面前的视觉谜题。

这是一个有关被拍摄者的谜题,观者将镜头捕捉到的肢体预先假设为一个主体,或一个人:不是属于某个人的躯体或面孔,而是某个真实存在的人、一种现象、一种显现和外在形式。所谓“某个人”:不过是一种属性、一种存在或表达、一束凝视的目光。这个谜展现在卡蒂埃-布列松的照片中,每一个都有属于自己的、毋庸置疑的名字。和所有的神秘现象一样,这里所埋藏的秘密—一个影像真正的未解之谜—也只能通过自我解读得到诠释。尽管这种解读像月亮反射太阳光一样,只是借用了本体的光芒,无法真正阐释其所在。我们看到了这个秘密的形状,是它本身在发光。

这些人像的光芒往往就存在于卡蒂埃-布列松投向他们的目光中。其实,这些照片真的应该被称为“肖像”吗?如果“肖像”一词特指通过形成的形似本体的图像,那么尽管照片真实重现了人物、肢体和面孔的外观,我们仍然不能称其为“肖像”。我们所看到的面孔和躯体永远处于世界与其自身的相互关系中,为了构建这些关系,为了呈现拍摄主体面前的景象,以及那些超乎其感官的事物(其玄妙程度有时甚至深入精神层面),观看成为不可或缺的途径。每个人都是一种具象的表达,折射出其周遭环境,以及生活在这个环境中的众多个体—即凝视着这些人物、这些肖像以及肖像所承载的个体的我们自己。

通过观看肖像,自身与世界的关系得以确立。与许多人的想法不同,这种注视并不仅是“借来”的,而是实实在在置于肖像上的——这些目光遗留在这里,无处可退,融入了肖像的属性,成为它的一部分。不过相比肖像的自身含义,这些注视更接近它的一种属性,更像是一个隐秘的自我,我们只有通过他人的眼睛才能认识到这种内在自我的存在。这一隐秘的自我,只有透过来到肖像面前,企图寻找这种内在的人的目光,才能被发现、创造、建立,或是展现。

在他的注视下,他拍摄的主题渐渐显现。此时,这些目光仍属于他—但随着他将目光投向镜头所指的方向,这些目光开始渐渐逃离,不再属于他,且永不再回头,即使卡蒂埃-布列松本人也无法改变这一事实。视线所连接的是,也只能是相互注目的双方。卡蒂埃-布列松本人是这些视线的综合体,也是众多单独视线的集合—他的目光分散到千百个对象身上,他投注的一切只是为了用光描绘出他们的谜题。

 

2

 

尽管这里的每一个人,每一个分别占据着独特地位的男人和女人,都是其群体的一个代表,而这一连串照片,没有一张能够逃过剪裁、剔除、扩展或叠加的命运,其过程几乎没有受到任何约束,我们依然要从中选取一些例子以供分析。

卡蒂埃-布列松镜头中的玛丽莲·梦露受到了众人的注视,或者说被他们的目光、镜头和镜头背后那些写满好奇的脸紧紧地盯着,凝视着——一个男人,两个女人——面对着梦露的(刚好和卡蒂埃-布列松所处的位置相同)是一只戴着显眼的铁钉项圈的狗,而她的身后,有一面部分被遮住的镜子,梦露可以通过它观察不断重复的场景。

不论是出席公众场合、拍电影还是拍照[实际上,在她主演的《乱点鸳鸯谱》(The Misfits)一片中刚好有这样一个场景,但片中所拍摄的照片却没有透露任何信息],梦露都不可能呈现出这种姿态。无论在哪种场合,帽子上的面纱和朴素的衣裙都能塑造出一种与世无争的姿态。或许有些人会说,她的魅力丝毫没有减退,反而愈显诱惑,然而当梦露转开视线,她的吸引力也随之转移—她也许是转向了另一台相机,也许根本没有特别望向哪里。她的目光中藏着些许疲惫,或是厌倦,唇角的微笑中还带有一丝几乎难以让人察觉的阴霾、一个被修饰和压抑的笑容、一种忧郁的气质。

清晰的面部轮廓,深开的低领口(领口虽大却不失矜持且精致)包裹着她的肉体(虽然不一定是裸体)—让画面中的梦露显得十分孤立,这个标志性的人物被众人的目光环绕着,而她本人却有意避开他人的目光:梦露本身就是一道风景,她自己却迷失在这景色中—她的失神仿佛一种自我逃离,从自己缔造的画面中抽离远去。

 

3

 

路易·庞斯—一只毛绒玩具熊夹在庞斯和他映在左侧玻璃上的影子之间,同样注视着镜头。庞斯在观察,观察镜头中的自己,他可能有些焦虑,也可能是突然看到了正在观察摄影师的自己:他打算怎么拍?我又应该作何表情?他也许想学身后的玩具熊龇一下牙,但是从这张照片的拍摄视角中,我们发觉玩具熊其实是摄影师本人的自画像—卡蒂埃-布列松和它一样,他拍照的胃口实在太大,似乎永远无法满足。这次的拍摄是一场游戏,完全采用幽默的视角。只是他并没有龇牙咧嘴,他在开怀大笑。

 

4

 

克里斯汀·迪奥静立在窗前,注视着窗外,光线勾勒出他上半身的轮廓,缔造了迪奥的经典造型—从画面左侧的窗帘透出的光,在他的脸上写下明暗的调子,又从他上衣的褶皱、纽扣和领带上跳过。透过光源,我们无法得知他在看什么(但当时他一定是望向窗外的);唯一能看到的左眼微微眯着,目光略显空洞。他的鼻子和前额形成的两条狭长的、棱角分明的线条,与宽大的面部反差强烈,双唇微闭,下嘴唇稍稍收紧,全部这些组成了一副专注、有所保留却不失庄重,甚至有些焦虑的表情。

他面前的小圆点图案布艺窗帘镶着裙状花边,薄纱一般的半透明质地让光透进来,塑造出人物头部后面的光带—这无疑是克里斯汀·迪奥艺术理念的一种回顾,透明轻软的质感搭配人物凝重浑厚的造型,仿若一座不朽的丰碑,而他的目光,就在这轻与重,薄与厚之间消散了。

 

5

 

西蒙娜·德·波伏娃只占了不到画面的四分之一,她站在右下角的角落里,倚着一扇低矮的金属百叶窗(据说那天是公共假日,拍摄时天刚蒙蒙亮),路上行人寥寥,画面中央三个路人的身影完全失焦,模糊不清。

刻意被虚化的一切带有一种暧昧的意味,忽略全部细节,只剩下道路、建筑轮廓和高耸的路灯构造出的透视关系,靠在路灯上的一副梯子很好地突出了景深。波伏娃的眼神斜向上方,吸引她的既非街景,也非镜头。从卷曲在围巾中的秀发和稍稍张开的双唇,我们能够看出波伏娃的目光带着她的五官也微微上扬,形成一副高傲冷峻的表情。她在看什么,那里究竟有什么,我们无从而知,但应该不是她的精神家园,也不是那个萦绕不去的梦寐。

但它一定是一种思绪,刹那间的顿悟,一个来自内心的、激烈而优雅的、调皮而温柔的念头—一个可以让人充分享受思考过程的念头,一个不需要理由或谁的恩典便可以自由畅想的念头。

顺便提一句:让-保罗·萨特的肖像构图和这一张非常相似,萨特(和菲尔南德·普永一起)出现在画面的右下角,身后是模糊不清的巴黎艺术大桥,在极远处,缥缈的薄雾笼罩下的法兰西学院默然伫立。但是,这里的线条却没有指向人物上方较明亮的部分,而是消失在人物背后的远端,即画面的另一侧。这里传达出卡蒂埃-布列松对性别的理解,他脑中男性与女性的分别。

 

6

 

“门房夫人”正盯着到访者,为了抓拍这位女士的眼神——为了让她的目光有的放矢,同时避免因为无所事事而对着镜头摆姿势这种令人不安的状况发生—卡蒂埃-布列松特意安排了一位访客。她一下子就进入了状态,成为这个为她而设的场景中的组成部分。瞬间进入角色的“门房夫人”边接待边观察着来访者(“观察”“来访者”—这两个词的含义简直太丰富了)。不期而至的客人往往不受欢迎,甚至有搅扰他人的嫌疑。她的目光冷漠而防备—她十分戒备且毫不掩饰:眼神坚定地迎向面前这个人注视的目光,她背后的镜子中映出到访者的身影和大门上的玻璃,室内的照明通过双重镜像反射产生瞬间的闪烁(根据拍摄原则,映在镜中的绝不可能是相机的闪光灯);相对而立的镜面和灯光创造出令人目眩的经典多重反射效果,挑动了警惕的目光,引发我们对来访者身份的猜测。她非常警觉,她周遭的一切—闹钟、家庭合影、瓶中的花朵和盘中的水果—都宣告着“门房夫人”在这个属于她的阵地上的威严和高贵,而她的目光更是让这种警觉和尊贵得以提升。

 

7

 

没有拥挤的会场,没有群情激奋的抗议人群,办公桌前的他与普通上班族毫无二致。不过这才是马丁·路德·金真实的工作状态,排得满满的日程表—各种邮件和档案让他心力交瘁。但他仍然放不下脑中的那个念头、那个问题,或记忆中的一段空白。这正是摄影师想要的状态:卡蒂埃-布列松引导画面中的人物展现出这种姿态,为了让他忽略镜头的存在,卡蒂埃-布列松使出浑身解数。在按下快门之前,他一直不许他的拍摄对象乱动,马丁·路德·金最后被逼得苦闷不堪,低首扶额,一副挫败的表情—一只大手撑住额头,同时也遮住了他的视线,让我们无法判断他究竟在看什么;他握着笔的手悬在半空,空洞的眼神划过臂弯,不知投向何处。

卡蒂埃-布列松发现他视线的空洞,他没有去追踪金的视线,而是用手中的相机拍下了这个缺少视点的画面。金可能是在沉思、在冥想,或是有些沮丧,也可能是被紧凑的时间表搞得团团转—一沓沓的文件、、收音机和随意丢在文件上的礼帽、裁纸刀和办公用的各种小物件都向我们诉说着他的繁忙,而在这之中还有一样我们都知道的—为梦想永不停息地奋斗。

 

8

 

除了波伏娃和金,可可·香奈儿、罗伯特·奥本海默、乔治·布拉克、勒内·夏尔、杜鲁门·卡波特和米歇尔·莱里斯的肖像也印证了卡蒂埃-布列松的一种创作方式。有时,他不会把全部画面都留给拍摄对象,而是只让他们占据一部分空间—好像这些人物不请自来,是勉强获准进入画面的,又好像在这幅肖像作品中,人物只不过是附属品。画面中充斥着各种符号,注视的目光在各种符号之间徘徊,时而对准焦点,时而涣散游移,被引导或分解—这些符号作为一种媒介、一种组合、一种因注视而生的“存在的理由”,不断发布指示,做出预示,恢复秩序,对影像产生影响。

这些人物和符号都被印上卡蒂埃-布列松的名字,反过来也透过摄影师的眼睛凝视着我们。由此可以发现,卡蒂埃-布列松从来不曾漏掉任何一点线索,即使拍照时错过了什么,选片时他也绝对不会失误。无论照片的定位还是画面的安排,对镜头无视还是关注,每一张照片都是他犀利目光的明证。

 

9

 

另一方面,雅克·普莱维尔、让-马瑞尔·古斯塔夫·勒·克莱齐奥夫妇、卡尔·古斯塔夫·荣格、玛丽-克劳德·韦兰特·库蒂里耶和埃兹拉·庞德的肖像诠释了卡蒂埃-布列松的另一种拍摄风格:人物在画面中占据绝对的统领地位—用绘画术语表达的话就是“更自发的肖像”,不存在任何摆拍的迹象。在这一类作品中,所有的信息都附加在人物身上,通过他们的面部线条、嘴唇和双手得以体现。有关人物主体和其神秘特质的全部含义都融入姿态和表情中,甚至在这一过程中得到强化,最终形成一种经过渲染的、夸张的体现。这些人物对于对面投来的目光反应各异,他们没有逃避,也没有迎向注视的目光,发现与镜头的怪异互动会削弱自己的力量后,他们选择了一种更温柔、更感性、更具关怀的方式。这次面对面

的交流没有界限,没有目的,也没有回报:眼神相互独立,没有交集。

 

10

 

对比两种拍摄模式,首先有人可能会说,卡蒂埃-布列松的目光通过所谓“观看”的闭合系统自我展示,自我证明。在摄影师取景的瞬间,这个闭合系统受到限定,同时又获得重生。而后他们可能还会说,拍摄主体往往是视线的焦点,而卡蒂埃-布列松凝视他们的目光在找寻自我定位的同时也在迷失。

当然,以上说法或许有过度简化的嫌疑,除我们讨论过的这两种模式外,摄影还包括许多复杂的,介于这两种情况之间的方式和手法。

让我们从众多独具特质的作品中再挑选一个例子看看—亨利·马蒂斯的肖像。马蒂斯身居画面中央,但我们仍能看到他身后墙上挂着的有中国传统图案的大幅壁挂。尽管壁挂拍得有点虚,然而视觉效果非但没有减弱,反而有所提升—它是艺术的象征,画面上流畅的线条仿佛从马蒂斯身上升起的水蒸气,缓缓地舞动着。同时,他的头部稍稍向一旁倾斜,眼中放出天马行空的光芒,一只手指抵着嘴唇,似乎在强调冥想时的宁静氛围,又或者干脆表示他不想交谈,而他庞大的身躯完全被裹进了厚重的睡袍里。

 

11

 

无论采用哪种模式,我们都能在作品中看到卡蒂埃-布列松的目光——我认为他其实始终执着于一种幻象,在他选择摄影之前,他一直沉溺在这种梦一般的景象中,最终却又用影像在我们面前还原了这个梦境。是他创造了这个幻梦,让梦中的一切得以浮现。从拍摄主体和周围的景致中,我们都能看到这个幻象,再无丝毫隐蔽。这些画面在他脑中的幻景渐渐清晰,进而用他的双手精细地还原在照片中,还原在我们的眼中。

他的目光时而游移时而沉静,赋予拍摄对象以神采,甚至从另一处投来的目光也因此有了生命—这是来自其他人的目光,一种一般化的目光。你可以认为它是成千上万种目光中的一种,视线本身并没有不同,这就是我们对这个世界,对我们自己,对这个由我们构成的世界的看法。

人物在观看,而观看的目光也成为被观看的主体。凝视是一种渠道,虽然受到一些限制,但仍是我们窥视人物心灵最深处、寻觅潜在特质和神秘藏身之处的好机会。一旦与观者的目光产生交集,得到真正的、长久的、无法收回的凝视,这些视线便不再虚无缥缈。

再举一个例子(英文“example”一词源于拉丁文词语“exemplumeximo”:指从公开的、模糊不清的环境中抽取具有代表性的事例),只因碰到了卡蒂埃-布列松凝视的目光,挂在马丁·路德·金身后墙上的证书才得到人们的关注,同时也是因为碰到了他的目光,金的视线才为我们所见。金的视线被卡蒂埃-布列松的眼睛捕捉,顿时成为有形的存在,让我们注意到他的沉思。卡蒂埃-布列松并没有直视墙上的证书,而且除非往昔岁月突然涌上心头,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这张已成为日常摆设的证书。但这张证书却将目光投向了我们,向我们暗示着金被委以重任,学识广博,成就非凡,获得了尊重和认可。这张证书明晃晃的,仿佛就是为了激起观者的求知欲,驱散我们对于做沉思状的人物背后出现的某个物体的视而不见。而最终,我们既没有好奇也没有厌倦,证书若隐若现,而卡蒂埃-布列松给予它的关注也似有似无,因此到头来似乎可以成为一种象征的证书并没有获得生命,无法传达任何信息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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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论是什么在面前注视(“regard”,此一词含义较多,在这里更加偏重“注目某一物体的感觉”这一解释,笔者按)着我们,它关注着我们,看透我们的内心,与我们产生了某些关联—它就是我们的情感。我们陷入了一种将各种含义融为一体的拍摄方式—礼帽、裁纸刀,甚至马丁·路德·金下巴上的胡须和梦露身边那只狗的项圈都不例外。

般般种种皆有意义,皆触动着我们的感官——这种触动潜移默化地作用于我们的眼睛。画面中的人物因为卡蒂埃-布列松而有了腔调,焕发出光彩,展现出独特的魅力。他们的肖像带着一种风格、一种气质、一种体态、一种精神和情绪、一种魅力、一种选择、一束目光和一份眷顾—一份亨利·卡蒂埃-布列松赠予他们的眷顾。

他们接受了这份眷顾,使这份眷顾成为唯一的可能——这些男士和女士往往被误认为是“模特儿”,或是卡蒂埃-布列松的拍摄主体。(这二者不需要得到卡蒂埃-布列松的眷顾便可以存在。)他们吸引着卡蒂埃-布列松的目光,他们的神秘色彩,他们明亮而沉默的灵魂让卡蒂埃-布列松为之神往,甚至不惜全身心付出,追随他们的灵魂。他并不知道,也永远无法得知这一情景将何时到来,又在哪里上演,但他并没有停止对这一时刻的幻象和思虑。这份赠予、这种特质和必然性都从这一刻开始成为现实,它们从来不为自己的存在做出解释,因为理由存在于另一方,存在于属于他们自己的画面中。每个细节,每处阴影,每个在明亮的光线中直面我们的目光在注视我们的同时也在汲取—这种汲取或许才是这份赠予的真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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